2014年4月8日 星期二

[城市] 臺北


這個城市的影子太多。矗立的高樓大廈處處,商業公司之外,連住宅也要高聳入天,像溫帶針葉林爭先恐後地長高,只為了多得一點點的陽光。在公車上以頰貼著窗觀望天空,因此成了她的習慣。在公車上她能比路上行走的人們、困在車陣中的小客車以及一輛輛呼嘯而過接連成城市中河流樣貌的摩托車都高上一些些,離天空也近一些些。

大家說這城市醜怪,沒有自己風格外,陰鬱的天氣讓居住其中的人們心中也過於頻繁地落雨,路邊的小販拉開雨蓬,回到鍋前繼續煎出一片片冒著蒸騰香氣的蔥油餅。她偷眼望去,攤前等待的客人臉上沒有表情,接過食物付了錢,便邁著大步快速離去。她喜歡加了起司的蔥油餅,因溫度而融化的起司在餅皮間黏膩地拉扯,拉出一條條四處牽扯的小巷,如同她每日路過的那些。

這是座快速的城市,但也是座緩慢的城市。走出捷運站,搭車過了幾個街區便是不同風貌,她自小生長的這區是城市中少數留下的綠意。依山傍水,她自小學的校歌中學到這個成語,跨過了河堤的另一端,便是連綿不絕的山。她小時課堂間總令人難以專心,因此她更常依循媽媽的話,讓眼睛觀看遠方的綠以放鬆,才不會近視。但她仍是近視了,輕度的模糊不需眼鏡常駐,她常走在帶點失焦的世界中,不變的是她仍總放遠視線,試圖搜索遠方海市蜃樓般的一抹綠。

她已很久沒轉開家中的電視,那些名嘴政客空洞的吵鬧和故事太難以邏輯串聯,她感到頭痛。據說城市的中心,有一群學生衝進了國會,她欽佩他們的勇氣,她從小總是乖小孩,考試考第一名、每學期當班長、老師沒說要檢查手帕時仍然在書包中放一條的那種乖小孩。她欽佩班上敢於站出來反抗臭男生的那個女同學,看那同學追著欺負她的男生直到他們道歉,她突然發現自己忘記了她的名字,她想著,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去了那場長期的抗議。

而於她,每天一如往常的上下班,處理老闆交辦事項是更重要的事情。生活嘛,不就是謀口溫飽。她的工作不差,與城市裡其他人一樣早出晚歸,在下班後也許與以前的同學們吃飯聚聚,每個月總有些新的餐廳因部落客推薦而被放入口袋名單,她的生活不缺期望,她在很久之前已學會了別期望太高,失落便不會太重。這樣的剛剛好是她唯一能把握的平衡,她站起身,將座位讓給剛上車的一位老太太,老太太的國語有重重的台語腔,道起謝來整車的人都能聽聞。她有些困窘,只是輕輕點頭微笑,拉著桿子又把眼神投向窗外。

窗外已是華燈初上,隨著公車駛過一扇扇的窗,她想,不知道能不能從那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倒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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